小庄 | 冷战悬案：人类第一位宇航员加加林的死亡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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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关于飞行的故事，都注定成为绝唱，无论是尝试首次环球飞行的传奇女飞行员艾米莉亚·埃尔哈特1937年7月2日消失于太平洋上空，或是《小王子》的作者圣·埃克苏佩里1944年7月31日代表盟军执行侦察任务时失踪，诸如此类，给人世间留下了无尽的未解之谜，被演绎，被花边，被都市传说。这些轶闻的主角中，当然少不了尤里·加加林，50年前的今天，这位人类史上第一个宇航员不幸坠机遇难，而关于他死亡真相的种种猜测，构成了冷战时代遗留至今的一个悬案。
“代号645，完成任务，正在降落。”半个世纪前的1968年3月27日上午，他留给地面最后这样一句话，控制中心记录下了他当时所处的高度：4200米。话音落下之后55秒，一声巨响，加加林驾驶的米格-15战斗机坠毁在莫斯科附近的一个乡村。失联10分钟后，契卡洛夫斯基飞行基地派出了营救队，大约下午3时左右，他们发现了树林和白雪掩映之下那已经烧焦的飞机机身，飞行教练弗拉迪米尔·瑟尤金（Vladimir Seryogin）的尸体当场被找到并被确认，而加加林未见踪迹，这使得搜寻人员燃起一线希望——他还活着，也许在飞机坠毁之前就已经跳伞逃离了驾驶舱。
加加林
7年前，正是一次从飞行舱中的弹跳，成就了这个农夫的儿子。虽然那是一次被隐瞒了数十年的弹跳：苏联官方报道中，从来不会提及108分钟绕地飞行完成后他和飞行器是分开来降落在地面的，所有照片和文字描述，都必须伪装成他从沃斯托克着陆舱中志得圆满地走出、脸上带着永远迷人微笑的样子。而当尘封的历史被解密，越来越多证据显示其中有诈，近年来至少两本加加林传记都提到，事实上，由于技术上的原因，他不得不在7000米的高空中就被弹出来，通过两个降落伞落在一块农田上，与预定着陆点相差400公里之远，当他起身后，还不得不向两位目睹此幕发生、满脸惊愕的农妇解释说自己是一位从太空回来的苏维埃。
这两本传记，一本是美国加州州立大学的俄罗斯历史专家安德鲁·詹克斯所撰写的《无法停止微笑的宇航员》，一本是俄国记者安东·佩尔弗申所撰写的《改变世界的108分钟》。
并且自此以后，他就要无数次地撒同一个谎了。没有办法，根据国际航空协会的规定，飞行员必须和他的飞行器一同着陆，才能被视作一次完整的飞行，如果承认真实情况，尤里·加加林也许就不会作为“第一个进行太空飞行的人”而载入史册，至少在1961年4月12日不会，这是以谢尔盖·科罗廖夫为首的苏联航空航天局和以赫鲁晓夫为最高领导人的苏联政府所无法接受的一个局面。要知道，美国人艾伦·谢泼德在不到一个月之后的5月5日乘坐“自由7号”飞船也绕行了地球。
那可是美苏太空争霸赛如火如荼分秒必争的上个世纪60年代啊！
无论如何，从太空回来的苏维埃宇航员加加林同志一夜之间成为世界级偶像，任何一个国家的小学生都知道了他是第一个进入太空的人。宣传机器大肆地分发他的照片：正在植树、举哑铃、骑自行车、打冰球、赏花、托鸽子的他……正在教室里和孩子们一起或在车间和工人们一起的他，与家人一起看电视的他。公共社交方面，他开始参加国宴和访问各国，生活被荣誉和每天都能收到的崇拜者的信件淹没。
加加林登上《时代周刊》封面，1961年
尽管在7年之后的1968年，那些喧嚣已经渐趋平静，国际形势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法国正酝酿5月风暴，美国正准备把阿姆斯特朗送到月球，而苏联国内，赫鲁晓夫也早就下台好几年，但3月27日发生在莫斯科不远处的坠机事件，依然是很严重的一次事故，没有人会想到这样简单的一次例行练习会把民族英雄加加林推到死亡边缘。疏于操作战斗机已久的他，原本只是想通过几天“再训练”来重返空军而已。
加加林出生于农民家庭，学历不高，在成为飞行员之前读的是类似于技校这样的学校，但他聪明且好学，也热爱阅读，成名后一直渴望提升自己，那年2月，34岁的他刚刚从朱可夫斯基学院毕业，获得了高级学位。重新成为一名战斗机驾驶员，这某种意义上是他对自己具有高要求的体现，也是他痛下决心改掉因过度社交导致的酗酒行为的努力。此前几年，他一直从事为国家培养新宇航员的工作，世界上第一位女宇航员瓦伦蒂娜·捷列什科娃就是在他的监督训练之下脱颖而出的。从各方面而言，他尽管因未经证实的八卦和饮酒冒险而显得略有瑕疵，但还是深受尊敬的明星一般的存在。等到第二天，当加加林的尸体终于在飞机残骸不远处也被发现时，希望破灭了，整个训练基地陷入了一种难堪：该如何向人民解释一位英雄的死？
这件事不仅惊动了苏联军方和最高政府，连克格勃也不得不出手，各方组成一个调查委员会来查找导致两位飞行员死亡的原因，其中包括他的队友，戈尔曼·季托夫和阿列克谢·列昂诺夫，前者是当年第一次太空飞行前一直陪跑加加林到最后一刻的候选宇航员（据说只是因为他的名字发音会让人想起德国而没有成为第一人选），后者是世界上第一位进入太空行走的明星级宇航员。最后在新闻发布会上，官方给出调查结果，称加加林和瑟尤金为了躲避一个异物——一只鸟或一只热气球——而做出了一个使得飞机尾部失控旋转的动作，从而导致这次坠机。
很难说有多少人会相信这么平淡无奇的理由，它实在是毫无亮点，满足不了人民群众的好奇心和想象力。于是接下来那些年里，各种各样民间版本开始冒了出来，多角度全方位解读加加林之死，说法之多之离奇，堪比美国人眼中的肯尼迪总统为什么会被枪击和后来英国人眼中的戴安娜王妃为什么会出车祸。两个流传较广的版本是这样的，一说加加林被下了毒，另一说当时加加林和瑟尤金正醉心于拍摄下面的野鹿，导致螺旋浆失控。列昂诺夫2004年和美国宇航员大卫·斯科特一起合著了一本《月亮的两面：冷战时期的太空竞赛故事》，里头提到了这两个谣言。
其他版本也戏路纷呈：有的说加加林没准和他的教练当天都喝了酒，所以是醉驾；有的说正在操控飞机的瑟尤金突然心脏病发作，不由让人钦佩他一个心脏病是怎么混入飞行员队伍的；有的说地面操控台给出了错误的气象信息，导致他们对云层高度的判断不准确；有的说加加林其实根本不是死于这次练习，他前几天就死于另一次航空任务了，军方不想承认那次秘密任务所以编造了另一个事件出来掩盖；有的说赫鲁晓夫时代成名的加加林遭到勃列日涅夫的嫉妒，所以让克格勃把他干掉了；有的说加加林根本没有死，只是被外星人劫持了而已；还有的说他为了逃避迫害而假死，然后隐姓埋名去了，一直活到老……
这些来自民间的解释中，阴谋论一直最受欢迎也最能招徕读者，两位英国人皮尔斯·比佐尼和杰米·杜兰采访了调查委员会中几个关键人物，在1998年也就是30周年之际推出一本《宇航员：加加林传奇背后的真相》，就绘声绘色地把米格-15的坠机事件描述为一次政治清除式的谋杀。后来这本书被引进到美国，里头哗众取宠的说法受到了美国国家航天航空博物馆史密森尼航空历史部门的高级策展人罗杰·劳尼厄斯博士的批评。
2005年，许多媒体纷纷以“加加林的死亡真相”为题重新掀起了讨论，这是因为有位参与调查的前苏联退休飞机维修工程师伊戈尔·库兹涅佐夫突然站出来，说他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利用最新的电脑程序，我设法模拟出这架飞机最后时刻的轨迹和运动，完全重现了37年前的这次事故，我相信自己找到了原因。”据他的描述，从表面来看，是之前有人忘了关飞机上的一个通风舱，两位飞行员在升到一定高度之后即处于低压缺氧状态而昏迷过去，所以，无疑这是人为的灾祸。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个“人为”，呵呵，那就不知道咯。
到这还没完，一直欲言又止的阿列克谢·列昂诺夫终于也忍不住开始说话了。作为加加林生前较近的一位朋友，当年辨认尸体时，正是他通过脖子上的一颗黑痣确认了其身份，俩人还是同龄人。2013年，列昂诺夫接受俄罗斯RT（原今日俄罗斯）电视台的采访，向人们描述了自己记忆中的此次事件，其中最大信息点在于，当年他亲手签名的报告后来居然遭到篡改，最可怕的是，有人替他重新签了个名。
当时离出事地点很近的列昂诺夫记录到两个间隔大约只有1.5-2秒的巨响，而后来看到的报告上，间隔被改为15-20秒。显然，这是为了隐瞒某些事情。
加加林驾驶的米格-15在坠毁前55秒之中，曾以750公里每小时的高速向下俯冲，电脑模拟显示，它的轨迹呈现为一条深螺旋，“如果一架超大重型的飞机近距离经过喷气机，因为反冲作用把它翻转过来，喷气机就会以深螺旋式下坠。”列昂诺夫认为，那两声巨响，一声是一架近距离经过米格-15战斗机的苏-15截击机因超音速行驶突破了声音屏障所发出，另一声则代表着米格-15撞到了地面。
说白了，这是由于错误的飞行安排所导致的灾难后果，而那份报告被篡改的原因，也未必出于什么复杂的阴谋，仅仅是因为——在距离莫斯科如此之近的地方，发生这种低级错误是不可忍的。列昂诺夫没有透露那位尚在人世的苏-15飞行员的姓名，他知道，“这于事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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